【周叶】烟 64
34、
生死决战在即，国家队选手们却突然变得悠闲起来。
从小组赛抽签后，上下分区决定了，中国队只要挺进决赛，对手必将是AB组的某队豪强。这之中，英国队以两次欧联冠军的霸主身份，又是关注列表上排名最高的一个。相比下半区的风云涤荡，上半区可谓没什么悬念。该赢的赢了，该输的输了，英国队并不出人意表地成为夺冠前最后一道考验，让事先做足功课的战术大师们都松了口气。
半决赛后第二天，进行完简单复盘，叶修请进来一位大家都认识又都不熟悉的选手——本赛季三零一队的外援白庶。
曾在英格兰超级联赛闯荡四年的白庶，带回联盟的骑士刺客组合打法，给在座队长和队员们都添了不少麻烦。听杨聪说是为中国队决赛了解情况，他二话不说连夜坐飞机来了苏黎世，还贡献出联赛期间保存的精彩英国超联视频。
职业选手解说职业选手，不仅仅会从打法、性格来分析，白庶甚至将以往观察到的操作习惯等细节倾囊相授。对阵韩国可能还要猜一下对手会用哪套阵容，一路顺顺利利打到了决赛的英国主力阵容完整，状态良好，最可能采用最常用也是最稳定的大名单出赛。
经过战术大师和白庶的X光照射后，英国队已经从内到外，成为中国队最了解的对手没有之一。
用黄少天的话来总结：“充分说明了带路党存在的必要性……”
英国主教练接受采访时承认，去揣测写出《孙子兵法》的国度的战术，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英国队不打算这么做，他们会贯彻自己的风格和套路，以不变应万变。至于中国队之前那个出奇暴力也出奇美丽，赢得了欧洲玩家狂热追捧，已经开始在欧服团战流行的大小三角阵型，英国队已经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并不因此畏惧。
中国队发言人贾干事的回应则信心十足，放出了诸如在集训期间中国队准备了五套不同的阵容，英国和韩国两支队伍曾是我们最重视的对手，决战的这一天已经盼了两个月等等，一堆听起来很有内容其实云遮雾绕的套话。
比赛之前双方互相舆论战也是一种国际惯例了。
私底下，叶修告诉过贾干事，不打算再用上一场的战术。看似精彩的暴力RUSH流属于七伤拳，一旦打不中敌人，自己就要倒大霉。战术大师们可不是脑袋一拍就选定了打法，最后呈现的结果，点点滴滴都是根据比赛地图做出的精细设计。
决赛地图官方已经宣布，擂台赛神领之空、团队赛荣耀殿堂。从介绍来看，前者是空图，后者更是首次在正式比赛中出现过的夺旗图。
地图的最高点有一座宽约10个身位格的小小殿堂，既没有顶也没有墙，唯有四柱支撑，中央放置一尊金杯，外形与本次世邀赛冠军奖杯相同。根据官方给出的特别说明，比赛中任何一方的一名选手只要开启圣杯后，在殿堂范围内停留1分钟，将能从奖杯中召唤出荣耀天使，全屏攻击所有对手一次，无视防御，血量直接削减20%，同时为己方所有人加血10%。之后将范围内50个身位格的选手随机传送，同一选手，全场只能开启圣杯一次。
听起来是一个快速削弱敌人的好办法，然而一旦有人踏入殿堂，就会刷出类似总决赛“狭路相逢”中的NPC事件干扰。无数的暗系生物从周围虚空中诞生，源源不绝地进攻殿堂。
也就是说，在等待天使召唤期间，选手不止要面对来自对手的攻击，还要面对来自NPC的侵袭。NPC的攻击力随圣殿中选手人数叠加，哪怕不提伤害，如潮水般数十甚至更多技能向你砸过来，一旦命中一两个，造成的干扰、负面状态等，可能左右了某个角色的生死。 和星光圣堂那张图相似，比赛双方完全可以采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要么彻底无视殿堂，大家在其他地方一决胜负；要么直奔殿堂，展开一场激烈的夺旗攻防。
“不用想了，最后肯定会变成夺旗。”叶修总结。
“这就是荣耀版本的囚徒困境。”喻文州点头。
哪怕一开始双方都不想开旗，只要有一方落后，就一定会寄希望于圣杯效果，将局面导入攻防。更进一步，会有人想到，如果我去开旗时候对手已经开了呢？为此我是不是该在对手之前呢？到最后，双方的策略自然都变成了抢先第一个去开旗。
“我们能想到，英国队也肯定能想到。”张新杰说。
“所以总决赛的出场名单如下，”叶修念道，“擂台赛，周泽楷、王杰希、肖时钦、楚云秀、孙翔。”
“你不首发？”孙翔吃了好几惊，一方面没想到自己居然做了守擂大将，一方面没想到叶修居然擂台赛不出场。在他的概念里，最后一场比赛应该拿出最强阵容，譬如论守擂，孙翔自问不如王杰希，论单挑，他认为周泽楷也不如叶修。
“什么事都要领队解决，你们这些队员依赖心太重了。”叶修鄙视。
“你要为团队赛保留状态？”王杰希问他。
叶修点点头，并不讳言地说：“夺旗乱战消耗太大。擂台赛的人头分，就交给你和小周了。”
阵容和对阵韩国队时相似，摆明了多拿人头分的策略，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首发人选。英国队不可能对擂台赛毫无准备，好几个人忍不住看向了周泽楷。后者既然替代了叶修的位置，自然要替代他去承担那一份铁索横江的沉重责任。
一直被外界诟病未能发挥全力的枪王面无异色，稳稳地回答道：“好。”简单的一个字，却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锋锐，仿佛久藏的名刃，亟待出鞘时不鸣而鸣的凛冽。
决赛日，此前表现低调的周泽楷不但再度首发擂台赛，还同时出现在了团队赛中。骤变的打法加上提升的攻击力，打了英国队选手一个措手不及，差点一穿二。再叠加魔术师毫无保留的全力发挥，哪怕英国队连出高手，也没能挽回擂台赛失分的命运。
这都是后话。
公布了团队赛的暂定成员，完成日常对抗后，叶修看看时间，说：“今天就到这里。明天上午对抗训练，剩下时间放假，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记得6日上午的基础训练和晚上的比赛就行。”
没有人再对这个安排表示疑议。针对英国队的准备和了解，过去两天或者说过去一个月，已经足够多。他们更需要的是调整心态，让自己处于微微紧张兴奋，又不会感觉到压力的最佳状态。
然而下午的自由活动，周泽楷没机会和叶修再来一次远足约会，因为周家爸妈来了。
听说中国队打入了世邀赛决赛，连轮回总冠军赛都没看过的二老突发奇想，瞒着儿子偷偷来了苏黎世，打算现场支持国家队夺冠。等人到了才知道，决赛入场券一票难求，有土豪开价到五位数依旧有市无价。飞了近万公里，最后只能在酒店看直播，周妈妈十分不甘心，跑去问周泽楷选手有没有赠票。知道来龙去脉后，周泽楷哭笑不得，赠票是没有，只能陪同父母游览半天，以尽儿子的心意了。
相比毫无准备的周家爸妈，陈果就有先见之明得多。把君莫笑账号卡送给叶修的当晚，陈果就按人头买了D组第一出线队伍的决赛圈三场票。很多玩家还在观望迟疑中国队是不是能出线，是不是能小组第一出线，是不是能走到最后……她根本都不用思考，叶修带领的队伍，就是通向胜利的保证！
于是兴欣全队欢天喜地地来了，看比赛兼度假，在联盟选手群羡煞不少人。知道叶修肯定会很忙，一开始都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去打扰他。结果上一场比赛意外暴露，听说苏沐橙方锐下午都要跟兴欣队友出游，叶修一想，也跟来了。
叶修等人来了这些天从没好好玩过，陈果包了辆车，又订了环苏黎世湖的船票，全体去游湖。一见到叶修，兴欣的小辈们仿佛出游的小学生，兴高采烈地围着他说话。包子更是抓着叶修不撒手，差点要哇哇大哭一场：“老大，新赛季你会不会回来？”
数双期待的目光中，叶修失笑：“我都退役了。”
“退役也能回来，”魏琛咂着嘴，苏黎世大多数场所都禁烟，这阵子可把他憋坏了，“来公会发挥余热吧，老夫可以给你个一起去霸气雄图卧底的机会！”
众人前头都忙着为下赛季做准备，并不知道魏琛每天在网游里面捣鼓什么，闻言都是一阵无语。被魏琛这样的网游老油条卧底，霸气雄图一听就要倒霉。
叶修跟陈果说：“老板娘你赶紧开除老魏吧，不然兴欣的名声迟早完蛋。”
“呃……”当着本人，陈果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兴欣公会现在仿佛一个大型叶粉邪教，绝大多数成员都以叶修的言行为荣。在月中眠田七等人宣传下，当初他为了材料狡猾算计抢Boss的作风被完全继承，几乎个个都在别的公会有卧底小号。
打败轮回当天，网游内并不意外地爆发了双方战队的公会战。伍晨利用大家卧底账号多这点，生生把霸气雄图蓝溪阁这些大公会都拖下了水，还挑起微草和蓝雨的新仇旧恨，让战局彻底失去控制。
这一通操作猛如虎，轮回会长三界六道看得晕头转向。差点去私敲伍晨问怎么回事啊老兄，我们还能不能好好打个公会战了，你们兴欣吃诸葛亮长大的吗，这么能呼风唤雨！
总之，兴欣已成功登顶“卑鄙无耻心很脏”的代表公会，多一个魏琛少一个魏琛真没差。比起这件事，陈果更关心叶修会不会回来，这也是最近兴欣全队最热衷讨论的问题。听着叶修将魏琛的话不着痕迹带过，她心中隐隐有了预感，靠在唐柔身边，说：“叶修也许……不会回来了。”
“他毕竟二十八了。”唐柔理解此刻陈果的心情，无法和这个家伙继续做队友，谁能不遗憾呢？
“但是他都参加世邀赛了！”陈果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黯然，“我明白。回来，像世邀赛一样一周比赛出场一次，这样……这样不像他。”
一开始陈果也和普通玩家一样，不懂为什么叶修周泽楷这些人那么厉害，干嘛不擂台赛团队赛连着上。直到魏琛第一个点醒了大家：“老胳膊老腿了，十天三赛连轴转，正常人扛得住才有鬼。不然世邀赛为什么准每个队带上十几个人？一般联赛的战队常规选手哪有这么多？”
大实话像一块粗砺的砂石，磨得陈果心头酸涩。
叶修是真的已不再年轻。
唐柔思考了一下，说：“我倒觉得不是。”以叶修对荣耀的热爱，真的想回来，继续成为职业选手，哪怕上场次数再少，也会很开心吧。毕竟，这可是说过再玩十年也不会腻的家伙。
“怎么说？”陈果问。
“叶修回家，是为了承担另一份责任。”唐柔看着被包子乔一帆拉扯着去合影的叶修，也许是家境有相似之处，她对后者的心境有一些感同身受，“责任的含义很多，留在父母身边尽孝，开启人生新阶段，找到一份新事业……这些事都很重要，也很复杂。我觉得，叶修不是真的拒绝回来了，他只是还在思考，怎么平衡责任和理想之间的关系。”
“这样……”陈果听着，突然又有些开心起来。在她的心里，叶修能不能回兴欣不重要，叶修能够不放弃心爱的荣耀，才最重要。
总冠军第二天，叶修来向陈果辞别。
“老板娘，我走了。”叶修叼着烟说。
“走？去哪儿？”陈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昨天拿了总冠军奖杯，叶修丢下一句太累想回去先休息就先走了。他那时微微苍白的脸颊，总让陈果想起相遇的雪夜。
睡了整晚差不多十来个小时，叶修还是感觉每根骨头都懒洋洋透着倦意，仿佛一条绷了太久的弦骤然松落，精气神也随着总冠军的尘埃落定一起倒塌。控制着冲口而出的呵欠，他扬了下手里的身份证：“该回家了。”
差不多用了十来秒，陈果才真正理解了这几个字的意思。离别来得很突然，又好像酝酿已久，她难掩失落，还是认真为自己的队长送上祝福：“……欢迎你随时再回来。”
相当有水平的离别语，还以为老板娘会更情绪化一点呢。叶修微微一笑，一起走过的两年多时光，原来每个人都在悄悄成长改变，也包括了他自己。
“再见。”叶修最后笑着说。
陈果记得叶修那个笑容，带着点儿欣慰，带着点儿念想，丝丝缕缕沉积在眼角眉梢的告别，不是向她，而是向曾经十年不悔的荣耀岁月。她第一次清晰地从一个人的脸上看见时间的存在，它们载载悠悠，冲刷回忆和激情，让相聚的人遥隔山海，又不动声色地布下一场不期而遇。
“你有没有觉得……叶修有点不一样了。”陈果看着叶修的侧面，忍不住说。后者终于摆脱了合影大军，自己站在舷窗一边，举起手机拍什么。
唐柔听了，认真凝视叶修片刻，点头说：“有神采多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荣耀啊。”陈果很快找到了原因，一定是加入国家队让叶修又焕发了青春，没错，肯定是这样！
唐柔瞥一眼正低头不知给谁发消息的叶修，后者唇边噙着笑，波光映照中，竟有几分陌生的缱绻。不是他打游戏时那种的纯粹快乐的笑容，它更隐秘，更温柔。若不放在叶修脸上，它甚至是普通的，一如身后打打闹闹的姐弟俩，一如隔壁黏黏糊糊的小情侣，非常生活化的幸福的普通。
“柔柔，沐沐在叫我们去合照，快来快来。”陈果突然跑过来拉起她的手，打乱了唐柔的思绪。
唐柔甩开刚刚的思绪，可能只是她一时看错吧：“来了。”
“用我的神之右手来拍照，保证让三位美女满意。”“就你的直男拍别丢人了，闪开让老夫来。”“魏琛前辈，方锐前辈，你们不要在船上打闹啊！”
叽叽喳喳的兴欣日常背景声中，叶修正在捏着手机，甜蜜地发愁，对象太可爱真让人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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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