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大大脑残粉
头像叶兔柚子茶是瓜瓜画的,感谢><

【周叶】有狐51

  章十七  坐感岁时歌慷慨
  距浮槎岛以北的千里之外,叶修收了分身,半晌才哑然道:“这天子莫非是个贩灵宝的?照神镜来了一面又一面。”
  为他护法的周泽楷早从神识中旁观经过,摇头道:“不一样。”
  叶修点点头,何知道给周泽楷那一面,同陶轩给冯宪君那一面外表别无二致,功效绝不会相同,否则天子不必大费周章。他笑道:“可惜你把镜子给了老韩,否则倒是可以拿出来研究一二。”
  周泽楷淡淡地道:“不可惜。”天子的谋算总有暴露之时,他不能为了此事,随身携带一样对叶修有威胁的东西。
  “怕打了瓶瓶罐罐,可抓不着大老鼠。”叶修向来艺高人胆大,笑着回了他一句。
  “不行。”周泽楷沉着脸道,神情中几分肃然,几分伤悲,像极了幽枉狱中自困愁城的云弈。叶修一见,调侃的话便咽了回去,换了口气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们就去抓大老鼠罢。”
  他容色如常,周泽楷揣测不出喜怒,便问道:“流碧城?”
  叶修畅快大笑:“早不是妖王了,天塌了也不与我相干,万事自有张佳乐去烦恼。”
  周泽楷细细辨认了一番,见他真心欢喜,也终于松了口气。扪心自问,若给人当作祸乱天下的妖孽逼上门来,又是喊打喊杀,又是步步欺凌,纵使在国公府中练了一身的养气功夫,周泽楷也忍不下来。
  他满脑门的官司,叶修哪会看不出,笑着摇头道:“曾记寒山拾得。”
  “世间谤我欺我”的禅宗故事流传甚广,道门之士亦有听闻,当年老国公就甚是喜欢,请了人写了一幅字挂在书房。叶修叫周泽楷找点书看,一人一狐狸进去书房,叶修啃完了鸡腿,对着笔洗清理嘴边绒毛,抬头就笑了,道:“大和尚倒会做人。”
  小世子找出来几本时人笔记,一时好奇,问道:“道士又该如何?”
  狐狸在干净的笔里涮了涮爪子,曼声吟道:“自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此话促狭,周泽楷忍不住笑了。叶修又道:“小周,你觉得哪一个好?”
  有个道士师父,又有个大儒先生,还养了个狐狸精,三者心性各异,见解自然不同。若非周泽楷生有夙慧,很容易混淆是非,搞不清该听谁好。略想了一想,小世子道:“何如‘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又反问道:“你自己呢?”
  狐狸跳上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未若当时本有,心上却无。”12
  想起这段往事,周泽楷终有所悟。既然“心上却无”,便是关心的余暇都没有,同这些人置气纯属浪费功夫,倒不如“明朝散发弄扁舟”。至于妖王的位置,看叶修和诸位妖圣的样子,真是谁接谁知道的烫手山芋,能赖给张佳乐,简直当浮一大白。
  两人踩着周泽楷的惊神图,此图有咫尺天涯之能,一展一收,瞬息万里。绵延无际的海平面上渐渐出现了一处陆地,本是大日煌煌的天色也渐渐暗沉,再不复碧空白云光景。远远望去,仿佛海天结合之间,突兀地关起了一道黑沉沉的闸门。
  叶修叹了一声,道:“那便是北俱芦洲。”
  孙哲平捎来的两句诗,都是藏头,前一句“两处茫茫皆不见”,应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提醒叶修要去阴间一遭。后句“一行白鹭上青天”则是指示天子位置,“两个黄鹂鸣翠柳”指的是北俱芦洲中鸣翠山。此山位于大景国东,沃野千里的平原上,奇峰突起一座高山。山高万里,耸立入云,山顶从未有人踏足,此山形如石柱,多产碧石,满目空翠,百鸟环绕,传说是仙人留下的一只玉笛所化,是为鸣翠。山脚下有个白鹿书院,当初也是北地四大书院之一,天魔入侵时毁于一旦。
  大景国曾是北俱芦洲最大国家,魔祸之中抵抗最烈,也是受创最深,位于五翳冢正中之处。又是几个起落,周泽楷眼前一暗,寻常见惯的江海大地渐渐披上了一层薄暮,越是靠近五翳冢所在,那霾色越浓。仿佛一副多姿多彩的工笔设色山河图,叫水流洗了又洗,色彩散去,轮廓模糊,甚或白不成白、黑不成黑,只余一片灰雾天地。
  再向前,脚下的土地也发生了变化,所见愈发地深邃。阴沉沉的山峦连着黑漆漆的平地,黑漆漆的平地上流过白惨惨的大河。五翳冢千里之外,尚能见天日,却早没有了活物,一方面是颠倒无常风太害人,一方面则是从远处不断飘来的气息太难忍。
  那是一股混合了血与绝望的恐怖味道,它钻进脊背,浸染肌肤,冲击神识。无所不在,又无穷无尽,仿佛一场又一场没有尽头的死亡。长此以往,足以让活着的生灵发疯,也难怪周遭静寂无声,甚至不曾有一句虫鸣。
  周泽楷仙人之体,诸邪难近,自然不受侵扰。叶修虽功力大损,待在他身边也惬意得很,见到处触目惊心,叹道:“小周,此间若是事了,若能涤荡五翳之气,洗尽因果纠缠,让这里重复生机,也算一桩功德。”
  此事于周泽楷不算太难,也并不简单。昆仑起灵山,靠的是通天神力,更多的则是利用了原本洞天福地的灵脉。五翳冢广大,更胜百个昆仑,要让千年以降亿人怨气浸染的土地恢复,纵以帝君之能,亦要徐徐图之。这些顾虑为难,周泽楷想也未想,早已点了头。紫微帝君本是代天御守,有泽被苍生的天性,既然生长在兹,便该造福一方。
  叶修知道此事并非易于,对他笑了笑道:“到时候你要受累,我也来帮忙,帝君可别嫌在下道行低微。”
  周泽楷早知他不会袖手旁观,闻听此言还是双眼一亮。他望着霾色重重的大地,仿佛见到了两人花费千百年,携手走遍万里,叫阴绝退散、枯木重发的情形。空廖世间,有情天地,找着一个心心相印的人已是不易,更难得是他还能够和你志同道合。
  两人不约而同,一时大生知己之感,倒找回了几分仙界时的倾盖如故。
  手指捏了几个道诀,又拿出一张堪舆图审视片刻,叶修遥遥指向东北,道:“鸣翠山该在那个方向。”
  堪舆图中密密麻麻,标明无数大城与名山大川,又有各国边界。最右是规规矩矩的馆阁体写就的《北地江山图》几个字,旁边还题了一首五律。见到“极远何萧条,中留坐惆怅”两句,周泽楷心中一动,看向落款,果然有个黎阳山人的钤印,奇道:“冯宪君?”
  叶修点点头,道:“山长昨日走后,连夜着人送来的。”
  “为何?”冯宪君既无卜算天机的能为,又料不到叶修会金蝉脱壳,又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北地一遭?
  这问题叶修也想过,沉吟道:“前日我在冯宪君面前说起天子,他眼神闪烁,似乎知道些什么。”
  天子行藏隐秘,若不是何知道亲口说出,又有本人亲证,只怕谁也不信如此深不可测的大能竟能多年以来寂寂无名。按照孙哲平指示,又有李迅搜集种种异样,天子盘踞在五翳冢深处应是铁板钉钉。黎阳书院就在北俱芦洲,冯宪君又是修为精深,只怕也曾一探究竟,得了什么线索。是以当日一听叶修说出天子名声,他就有所觉察,将花费数十年复原的北地堪舆图送上。
  为低调行事,自入五翳冢,周泽楷就收了惊神图,两人架云而飞,不动用太多天地元气。没走多久,窒闷黑沉的原野上,刮起了大风。
  那风从混噩噩五气怨结处起,向暗幽幽人心苦欲处终,风中声声呜咽,句句泣诉,鬼哭丧乱,直如炼狱。此风颠倒乾坤,暗送无常。吹在肉身,骨肉分离;吹在高山,销金裂石;吹在大河,菏泽顷波……吹得人神魂昏聩,性情反复,将昨事当作今非,将故友当作仇雠,胸中一股恨意杀意不绝不断。不少结伴想入五翳冢博个奇遇的修士们,遇着这风,就算能靠修为硬抗,也十有八九要遭同伴毒手。
  周泽楷怕叶修有事,星力一拢,将他罩在期间。倒是叶修摆了摆手,故意走出几步去,闭目深吸一口气,将一缕颠倒无常风引入了识海。
  妖狐族虽比不得大鹏金翅鸟天生金刚,也比不得九头元圣神通多样,但是五感敏锐,于观色望气一道自有心得。叶修引风入体,在识海中修成的玄象元空台上一转,即刻分解厘清。他咦了一声,惊奇地睁开了眼道:“风里有人气。”
  周泽楷素知叶修为人,没有十分把握不会轻易出口,能在这样险恶之地活着的,到底是什么人?举目一瞧,他也发现了异样,扯了扯叶修道:“那。”
  循声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截枯木似的残肢!
  叶修挑了挑眉,拈个法诀将之摄来,只见手骨洁白如玉,肌肤通体黑青,仿佛不知风吹日晒了多久。掌上五指俱在,还套了个戒子,奇的是肘部骨节处并无伤痕,断面齐齐整整,不像是砍断折断,倒像是自然从手上落了下来。一路向前深入,这样的断肢残骸渐渐增加,也不再局限于人身,有的是妖,有的是魔,有的是半个头颅,有的是一根脚趾,有的半埋地下,有的丢在路旁。
  之前叶修就有些奇怪,五翳冢大战发生在千年以前,修真者都从炼体开始,进入金丹之后一身自成小天地,体魄远超常人。若是元神罗汉,甚或天仙菩萨,肉身凝练坚硬无比,更有各种神异,相比法宝毫不逊色。不过时人重因果,若损毁修士尸身,冥冥中便有灾劫。所以除去魔道鬼道修士,极少有人以尸身为材料。当初唐昊等人去寻仙人遗蜕,北岳玄圣天君也算得一件宝物,但是几妖并不争夺,便是如此。
  北地一场恶战,千年难得一遇,陨落不知多少修士和天魔,大多无人收敛,也是许多修士进入五翳冢碰运气的主因。但是一路行来,别说残留洞府山门,连尸骨也不曾看见一点,就实在有些费解了。
  如今看来,尸首是有的,却不知是无常风帮忙,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都给搬到了五翳冢深处。
  叶修丢掉一截多目烦恼魔的骨刺,道:“小周,我们距离鸣翠山还有多远?”北斗指南,紫微之尊以星图相照,比易数卜算方便许多,颠倒无常风起了没多久,他就把指路的责任交给了周泽楷。
  后者心神引动,旋即皱起眉头道:“鸣翠山……在动。”
  叶修眨巴眨巴眼睛,过了好会儿才意识到他说话的意思,那山竟然游移不定,难以锁定位置。“难不成山也会长脚?”叶修失笑道,“老孙让我们来这,不至于管杀不管埋罢……”
  话音未落,一声呦呦鸟鸣激越而出,如平地惊雷,响彻云霄。片刻后,一只白鹭自西南方飞来,像是沉沉霾色里落下的一片雪花,看也不看周叶二人,轻盈地朝东北方飞去。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叶修看出白鹭乃是法宝所化,当即脚尖轻点,化作一团黑色飞烟,追在白鹭身后,周泽楷也学他隐匿起行藏。
  白鹭飞的并不算快,仿佛在巡视整个五翳冢似的,先向东,又向南,再向西,看似毫无规律,却是螺旋形向某个点靠近。足足追着飞了一日一夜,叶修和周泽楷越发深入,无常风吹得极为凶猛,肉眼可见黑如墨汁的漩涡在空中转动,不时有厉鬼血面时隐时现。到了这时,他们也终于看出,颠倒无常风绝非天灾,而是人祸,大类阵势术法发动后的余波。
  罡风愈烈,接近阵势中心,四周地上残肢也渐渐增加,到后来简直如尸山骸堆,人妖魔无有不包,最差也是金丹宗师级数。盏茶功夫后,前头路尽,一面黑墙陡然耸立,白鹭振翅清啸,一头撞了进去,身后一黑一白两道流光紧紧相随。
  黑墙看似屏障,实则阵法造成的幻境。缀在白鹭之后,叶修边追边细看阵法流向,越看心中越奇,之前曾有的诸般猜测,全数化作惊疑。倘若是什么以五绝阴气修炼的鬼、魔、妖道阵法也就罢了,再或者也有阴极生阳化精为元的生魂聚灵之术……总之,五翳冢与天子连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可是,眼前阵势却实实在在地做着一件大好事——
  一场万古未有的惨祸,世上多了个五气横生的五翳冢。怨气生魔、魔气孕死、死气致瘟、瘟气秉尸、尸气结怨,这五气相辅相长,生生不息,已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从前北地修士亦有心整治,然而指标难治本,去掉其中任何一角,都会引起反噬。除非有人可以平衡五种力量,并以大神通同时消弭之,又是谈何容易。
  然而,五气并非天生地长,不像三才五行一般可以自成其序,时有起落顾此失彼才是常事。这一座大阵运转,便是制约五气,将之拘在一处,多的转换为少的,少的增加为多的,以颠倒无常风逆乱乾坤。长远来说,此举于北地利大于弊,那些怨气魔气死气瘟气尸气若是四散大地,将是又一场生灵涂炭。
  叶修不仅失笑道:“这天子倒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周泽楷对阵法亦有涉猎,同样看出了其中端倪,奇道:“此阵玄妙。”
  仙界帝君能说出“玄妙”二字,这阵法当然有其特异之处,叶修点了点头。以他的见识,也不过窥见其中一二,约束五气只是最浅显的作用,再往深处,上古篆文与道种文字密密麻麻纠缠成串。寻常真人一看就要头晕眼花,叶修匆匆一瞥,也无法透彻其理,只得强以照影画壁的术法一一录在识海,留待来日斟酌。
  说话间一看,白鹭的身影竟然在视野中消失了,两人知道,这是阵势已尽,到了真正的中心。他们立刻停了交谈,隐匿身形,提点起十二分的小心,走向白鹭引出的生门。
  五翳冢昏暗凄绝,阵势内鸿蒙幽玄,原以为黑墙之后更是不堪,岂止才踏入阵内,叶修和周泽楷就是大吃了一惊。
  只见天光敞亮,艳阳高照,面前城阙巍然,人马喧喧,竟是一派桃源景象!
  再细看来,两人均出了一身冷汗。
  那红日,深坠于脚下虚空;那城阙,招摇了层层白幡;那些笑语声声的所谓“人”,一个个全是干枯焦黑的行尸。
  不远处一个女子怒冲冲走了出来,那人近看真正是只剩把骨头,周身上下连根头发也找不着。若不是留仙裙在身上飘飘荡荡,周叶二人也不敢以女子称之。她步子迈得极快,身后有个着儒袍的干尸追在后头,口中娇弱弱地叫道:“娘子,你等等。”没走几步,儒袍男子摔了一跤,半根胫骨飞了出去。他怕跟丢了女子,随便捡了根差不离的接在腿上。那根兽骨又粗又短,于是只好高一脚地一脚,边追边哀戚戚地哭叫:“娘子莫气,都是为夫不好。”
  前头的女子回首怒道:“你这男子好不晓事!孩儿为爹娘接骨,天经地义,成日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做丈夫的拉住妻子,又是哭又是求。叶修在侧越听越奇,手指轻弹,两人就直愣愣钉在了原地,他手指再弹,女子木然地张口说起了自己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让他俩渐渐知道了此地的情形。
  原来,这一处叫做钧天国,国中也有居民十万,都是干尸。他们自城内落骨台出生,落地就有诸般神通。钧天国虽小,却是自有其序,也有皇帝大臣,也有男女夫妻,也有一家和乐,也有恶霸欺人。只是这里的皇帝都是轮流坐,这里的妻子比丈夫位尊,这里的一家子是母继子骨,这里的恶霸动辄吃人抢骨头……此地乾坤颠倒,阴阳倒悬,纲常不存,诸法紊乱。太阳在脚下,河在山上流,星月永不见,死人又复生,实在奇谈怪事,闻所未闻。
  叶修和周泽楷又是惊,又是奇,也无暇细究浪费时间,反正见了孙哲平或是天子,总能知道一二。打听了鸣翠山的所在,就解了定身咒,那两夫妻只是一愣,也不知中了术法,很快又怒骂哭求起来。
  叶修也曾见过文书记载,说此山“尔来十万八千岁,连峰去天横明月”,一个“横”字,道尽了鸣翠山之高,竟能将明月也拦在山边。然而等到他按女子说法,来到国都城外百里的落骨台,才总算明白何谓“山在台下”。
  鸣翠山竟齐腰削成了两段,一段上无数枯骨堆积,有如京观。另外一段则倒立虚空,仿佛一根碧笋,向着虚空发光的太阳不停生长。
  山的半腰有座小小道观,白鹭绕梁而飞,一人紫衣道袍,闭目打坐,缓缓睁开眼,对叶修道:“你总算来了。”


(注:12 《舌华录》  明道、伊川兄弟同赴一宴,颐见坐中妓,即拂衣去,独明道与饮尽欢。明日,明道过伊川斋,伊川犹有怒色,明道笑曰:“昨日本有,心上却无;今日本无,心上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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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周工作真是忙成狗,明天还要加班。怎么算也要每天写五千字才能结文,这可怎么办才好(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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