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柚子茶

　　16、
　　对荣耀各大公会的会长来说，第八赛季的日子大约是这样的——
　　开新区了！
　　建分会了！
　　刷记录了！
　　刷记录失败了……
　　君莫笑是谁，寒烟柔是谁，风梳烟沐是谁，流木是谁，包子入侵……不，不要管他是谁了我们还是研究君莫笑吧。
　　和君莫笑抢BOSS。失败了。和君莫笑抢记录。失败了。围剿君莫笑。失败了。拒绝被君莫笑敲竹杠。失败了。搬职业选手来对付君莫笑。依然失败了。
　　什么君莫笑是叶秋大神，呵呵好吧怪不得我们认了……才怪啊！大神你快点滚蛋回去职业圈好吗，不要在网游里面蹂躏我们这些辛辛苦苦领工资的公会成员了！
　　对荣耀的吃瓜玩家来说，第八赛季的日子则是这样的——
　　卧槽张佳乐退役了！
　　卧槽叶秋也退役了！
　　卧槽孙翔接手一叶之秋了！
　　卧槽全明星下克上龙抬头精彩啊！
　　卧槽嘉世降级了！
　　哦，轮回拿了总冠军啊……这下周泽楷荣耀第一人也算实至名归，轮回粉该得意了。
　　卧槽林敬言转会肖时钦转会张佳乐复出，听说叶秋搞了个网吧队明年要打挑战赛，正好对上嘉世，哈哈哈哈真是乐子大了瓜都不够吃。
　　对周泽楷来说——
　　对他来说赛季中那段最好快进跳过，之后的第八赛季令人振奋，可称完美，不妨再来几遍。
　　全明星结束之后，轮回队员们突然发现，不知是受战队漂亮的排名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周泽楷慢慢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之前的他，行走时都散发一股浓浓的伐开心气场。现在周队又变成温和好脾气的小周了啊，再也不用枪王之怒默默惩罚大家了啊，简直可以喜大普奔啊。
　　训练休息时间，吴启争分夺秒地问江波涛：“副队，队长这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附身的恶灵已经远去，我不用每天晚上作法了？”
　　江波涛沉思片刻，说：“小周的情况不好说，你的作法估计还得继续，看看那个杜明。”
　　几人齐刷刷回过头，就看到电脑面前对着唐柔资料恍惚傻笑的杜明，吕泊远果断表示：“这家伙没救了，放弃治疗吧！”
　　方明华笑眯眯地：“爱的力量，都是爱的力量。”
　　吴启决定报警：“喂喂110吗，这里有个已婚的人生赢家嘲笑单身狗，快把他抓走！杜明还好说，队长天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哪有谈恋爱？”
　　方明华还没开口说话，啪啦一声玻璃脆响传来，在安静的走廊上特别大声。众人纷纷跑到训练室门口探出头：“谁把杯子打啦？”
　　外头一个队员恍恍惚惚立在原地，江波涛赶紧走过去：“手都烫了，还不快去找队医处理，回头起了水泡你就别指望总决赛了。”
　　对方忽然抬手指着走廊尽头：“叶……叶秋！！”
　　周泽楷的心狂跳了几下，和众人一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了经理办公室。
　　叶秋来了轮回？大家都是面面相觑，如果他是来找哪个选手吧也算说得过去，一来就进了经理办公室，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去，不会叶神要转会轮回吧！”有人冒出一句。
　　江波涛失笑起来，那怎么可能呢，轮回是著名的“一人战队”。不说外人嘲笑时那些恶意的攻击，在“只有周泽楷才是唯一核心”的认知上，是完全没错的。何况这个赛季眼看轮回就要触摸到一直渴望的总冠军奖杯，挖一个经验丰富实力强硬的荣耀教科书来，是给周泽楷添堵呢还是分去枪王风采呢。
　　他没回答，周泽楷居然抢了先，后者摇摇头，果断地说：“不。”
　　之前开口的就是随口一说，听见这话吐了下舌头，没看出来周队原来挺不喜欢叶秋的，看这否认得多快。
　　周泽楷可不知道已经有人把他和叶修划分了阵营仇恨。他说那句话，可以说是猜测，也可以说是直觉。君莫笑在第十区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各家豪门公会都有一把血泪史，轮回自然也不例外。几乎是三界六道把事情报上来没多久，俱乐部就已经知道了君莫笑就是叶秋这件事。
　　接下来怎么处理就很有各战队的风采了：王杰希带着微草小苗苗们杀荣耀最大的BOSS了，张新杰帮着霸气雄图设下圈套围剿去了，黄少天……通敌次数过多已经被喻文州警告了。至于嘉王朝更不用说，如果不是太过忌惮叶修，害怕他东山再起所以不断试图干掉他，估计也不会直接掉到降级的窘境。
　　江波涛把事情跟周泽楷讲完，后者想了好久，说：“不管。”
　　对周泽楷简短的两个字，江波涛心神领会，警告了其他人不许去掺和网游，又跟三界六道解释了一番。轮回公会在第十区本就不强，受损不是最大的，没有必要一定和叶秋对着干。何况职业选手肯定是比赛为重，花费太多心思在网游就本末倒置了。听得三界六道是醍醐灌顶，连道队长英明副队英明。
　　话是这么说，周泽楷自己却暗中留意起了君莫笑。要打听消息也很简单，十区建个小号挂在三大公会任何一个下头，每天起码能听到高层痛骂君莫笑二十次，如果公会是霸气雄图，这数字还能翻倍。
　　很快，周泽楷知道了散人，知道了千机伞，知道了君莫笑卖攻略敲诈材料抢BOSS被追杀反追杀……每次听说叶秋又做了什么让各公会吐血痛恨的事，他就会打开QQ聊天框，对挂着“笑”字的头像凝视良久，然后就情不自禁地想微笑。
　　叶秋现在也一定很快乐。
　　因为他是那么热爱这个游戏，只要置身其中就会开心。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个人从昏暗的走廊回过头，有一双愉悦的满足的眼睛。
　　周泽楷的小号依然叫做“兵临城下1942” ，接受过那么多次采访，没人知道这是枪王最喜欢的角色名。因为周泽楷清楚，一旦说出去，这个名字就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一份秘密的记忆。
　　这个名字承载着最初的他，还不是职业选手的他，对游戏还只是纯粹的热爱的他。它记录着他第一次登录荣耀，第一次成功转职，第一次PK掉对手，第一次在竞技场看到排名，第一次进入神之领域……那么多的惊喜和快乐。
　　刚刚沉迷荣耀的周泽楷日夜鏖战，升级飞快，又在论坛上找到一个点赞最高的神枪手技巧总结贴，开始循序渐进地学习那些看来精妙绚丽无比的操作。飞枪、押枪、枪体术；技能、冷却、搭配效果；武器、属性、特殊状态；战术、组队、团队配合……荣耀的世界好大，每当周泽楷终于艰难地翻过了一座山，总有另一座更高的山出现在视野，让他感到自己的渺小，迸发出更大的热忱。
　　帖子拉到最后，总结者特别写了一句，“本帖并非原创，系在老贴‘神枪手入门攻略’基础上修改完成，特别感谢原贴作者一叶之秋（叶秋）”。
　　太多玩家没经历过荣耀最初那一段，后头跟帖的人一阵惊诧。有个说：“卧槽叶秋连神枪手都会用，除了生孩子他还有什么不会的！”下头有笑看小白的：“没见识。肯定是新人，这个论坛的老人谁不知道，押枪就是叶秋首创的。”
　　周泽楷知道谁是一叶之秋。三冠之后嘉王朝和霸气雄图仇深似海，野外抢个boss，副本门口等个人，只要出现了两方的玩家，十有八九要吵起来，打酱油路过的周泽楷被卷进去好几回。光听两方对飞垃圾话，就把嘉世和霸图的选手记到能背。你玩荣耀但不知道斗神是谁，一叶之秋是什么职业，都不好意思跟人组队聊天。
　　没过多久，记者们围住了枪王，抢着问他知不知道君莫笑，知不知道君莫笑是谁，周泽楷恍惚地想起头回看到“一叶之秋”这个ID的赞叹。
　　“嗯，是叶秋吧……”他说。
　　为什么？
　　“因为……很厉害啊。”5
　　周泽楷看来，叶秋一直很厉害，就是那么厉害，厉害到他根本想不出荣耀几千万玩家中，还有第二个人可以驾驭散人这个职业。
　　这个人开创了囊括各个职业的游戏技巧，他书写了最初的副本攻略，他第一个定义了“战术大师”这个词，他用三连冠书写了荣耀职业圈成功的定义。联盟开始的数个赛季里，每个进入联盟的新人，都身体力行地体会着那一种仰之弥高的可怕。
　　越了解，越面对，越觉得可怕。
　　越觉得可怕，越想了解，越想面对。
　　对嘉世内情周泽楷并不了解，但他有一点可以肯定：叶修不是自愿离开荣耀和职业联赛的。他更可以肯定，叶修不会选择加入某个强队来回归联盟。
　　因为……他很厉害啊，永远让你估计不到其深度的厉害，不会选择最简单最轻松捷径的厉害。
　　江波涛也不觉得叶修的倒来和转会有关。他见过几次周泽楷和一个非常厉害的战法小号在竞技场PK，大约也能猜到那是谁。既然两人颇有私交，叶修来了却招呼都没打一个，只往经理室去，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去看看？”江波涛跟周泽楷一说，后者的眼睛就亮了。
　　没看出来小周也有一颗八卦的心，不过事关叶神，是个人都会变得八卦。江波涛在心里这么想，有个新人选手已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队长副队长，经理叫你们过去一下。”
　　进了经理室，叶修果然在里头，还有个后勤技术部的陪客佟林，诡异的组合让江波涛都没头没脑。
　　周泽楷定定地看向叶修，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止一点点。他几乎是眼珠不转地端详着对方，叶修仿佛比记忆中瘦了一点，不知是不是常熬夜，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剪过了头发，鬓角短了些，笑容和眼神仿佛轻松了许多。像一个背负重担走了很久的旅人终于停步，放下包袱长长地睡了一个觉，醒来后换了行囊，继续新的旅途。
　　他忽然意识到，叶修的模样在记忆中是如此清晰。他们明明没有见过多少面，可他记得他的眼神，他笑容的弧度，他头发的长度，还有他左边颧骨后小小的痣。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周泽楷一阵慌乱，本来准备好的问候全打乱了。
　　叶修说，是小周小江啊。
　　周泽楷说不出话，于是努力微笑。
　　叶修继续说，这赛季打得很不错嘛！
　　周泽楷还是说不出话，继续努力微笑。
　　到后来每个人都看出来他特别特别想说点什么了，结果周泽楷还是呆呆地看着叶修努力微笑，连个“好”字都没蹦出来。
　　叶修感叹，一阵子没见觉得周泽楷似乎又成熟了不少，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可惜：“小周还是不爱说话哈！”
　　听叶修这么带点儿亲热又带点儿不忌讳地提到自己，周泽楷突然很开心，笑得也更开心了——照样一个字没说。
　　得，轮回一众心累地收回期待的目光，指望周泽楷开口寒暄，不如指望明天就拿到总冠军奖杯。
　　结果万万没想到，叶修还真是来给轮回送总冠军奖杯的。在总决赛之前全队角色突然多了上百技能点是什么概念？稍微一假设，连周泽楷都兴奋不已，忘掉了和叶修再见面的局促。只是验证完任务刷技能点的真伪，接下来的谈判就是专业范畴的了，哪怕是轮回枪王，也知情识趣地退了场。
　　江波涛兴奋得声音都有点抖，账号卡5000点技能点，这美梦换了哪个职业选手都按捺不住：“小周，你说能谈妥吗？”
　　周泽楷听完，开始了一贯的长考。江波涛知道，周泽楷并非迟钝或思维组织能力有问题，他只是太过慎重认真。周泽楷说话就像他的枪术，求的是一击必中的准确。回答不了就不开口，没想清楚也不会开口，觉得没必要回答更不会开口……久而久之，语言能力就退化到需要很长读条吟唱，一被打断就直接沉默的状态了。
　　可是在别的方面，尤其对形势大局的判断，江波涛认为不爱说话的队长并不比任何一家豪门差。“一人战队”轮回，大多数攻击都是由周泽楷发起和引导，进攻撤退节奏也由周泽楷控制，没有出色的战术眼光以上都是空谈。
　　周泽楷没有让江波涛失望，快到训练室了，他说：“会。”
　　江波涛点头：“我也觉得会，毕竟俱乐部就差这么一座冠军奖杯。不过咱们上头的老板你知道，一堆股东董事规章制度，这攻略价格低不了，叶神要是来个狮子大开口，说不准就鱼死网破了。”
　　“不会。”这次周泽楷回答得很快。
　　“嗯，俱乐部再抠门，这种事关总冠军归属的时候不会手软。”江波涛露出了笑脸，“要是整个轮回的账号卡技能点上了5000，恐怕荣耀都要地震了。”
　　知道江波涛其实误读了自己想法，周泽楷也没有辩解，只是笑了笑。
　　他说不会，是因为叶修的风格。在第十区潜伏了不少的日子，别的不知道，关于当初君莫笑怎么卖苦力卖攻略卖承诺坑了各公会一笔又一笔的光辉事迹他还是清楚的。尤其退出霸气雄图加入兴欣之后，一些老玩家田七月中眠经常给萌新们科普我笑神何等威风八面，一人把那么多公会玩弄于鼓掌之间。
　　即使其中颇多夸张成分，周泽楷也发现了叶修十分深谙人心，跟人做交易，极少撕破脸谈崩的情况。很多时候他非常巧妙地卡在你的心理底线，让你觉得付出沉没成本不如支付代价。像是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存在目光短浅，狮子大开口导致谈不下去的可能。想来，他一定会提出个让俱乐部肉痛，又绝对认为值得的价格。
　　只是这样一来，谈判怕是一场拉锯战，回头看了一眼经理室透出的灯光，周泽楷眨了眨眼。
　　叶修和轮回经理磨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是千年的狐狸，一场聊斋对戏到飞起。待到好话说尽，坏话放完，双方都有些神虚气短。叶修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轮回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嫌货才是买货人，经理要不诚心想买，也不跟他在这儿摆龙门阵。底线说清楚了，对方想要的承诺也给到了，接下来就看轮回夺冠的欲望有多强烈了。
　　起身告辞，约好明天再见，叶修婉拒了经理安排住处的好意，一个人晃晃悠悠出了轮回俱乐部。
　　走到楼下大厅，他见到一个人等在会客处的周泽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