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柚子茶

　　两人回到更衣室，周泽楷打开某个衣柜，找出一套衣服开始更换。包子什么也没有问，像是那5分钟的消失不存在，又像是一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叶修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顶棕色假发以及一对彩色隐形眼镜，他看出了张新杰的欲言又止，朝后者勾勾手指：“帮我弄一下。”

　　他们站在靠近窗户的角落，叶修抬起头，细长的脖子在阳光下有种透明的质感，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马伦蒂诺·庞克斯，听见这名字的一瞬间，不管是包子还是张新杰，都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厌恶。这并不奇怪，社会的人都有向主流价值观靠拢的倾向，就算充满了重刑犯的斯卡特，也有一半罪犯觉得自己其实是“好人”。性侵犯、虐杀儿童——庞克斯犯下的是罪大恶极的黑帮头子们也会憎恶不已的罪行，是罪犯们认为渣滓中的渣滓才会做的事儿。如果不是入狱没多久就把自己弄伤住进了医院，也许都轮不到周泽楷动手，他就会魂归西天，而不管是狱警或者罪犯，都会很乐见这一点。

　　张新杰知道叶修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管是担心无法好好合作，或者是因为真的彼此信赖，他感谢叶修的坦白：“委托人不会有麻烦吗？”

　　“当然不，谁会因为受害人的父母把教育基金捐给儿童基金会起诉他们？”隐形入眼的时候，叶修漆黑的长睫毛微微一颤。

　　“所以你们的外快，仅仅是满足自己的正义感吗？现代罗宾汉。”

　　“你一定搞错了一件事……有点歪，调整下。”叶修指了指左眼，继续说，“不管什么时候什么理由，一旦从杀人这件事获得满足，和庞克斯都不会有本质的区别。干掉庞克斯，因为我们有能力，而安娜的父母没有。就像你下班开着车，路边有人爆胎了，正好你有千斤顶和备胎，也不急着约会赶时间，就停下来顺手帮一把，换个轮胎有什么可满足的？”

　　“黑吃黑也是？”

　　“一样，我可以轻轻松松在WSOP赢到几个亿，也可以像米尔肯去华尔街做个人人称颂的金融大盗，就算做个诈骗犯也能活得不错……但是赚普通老实人的钱，一定没有从那些又狡猾又狠毒又危险的家伙们兜里掏钱有意思。”

　　“还给博物馆的艺术品？”

　　“掏钱时候不小心掏出来的副产品，留着做什么？保养要花大把的钱，又没人给我付门票。你看哥像是那么有艺术修养和情调搞收藏的人吗？”叶修郁闷。

　　张新杰失笑，帮他整理了一下假发的边缘：“好了。”

　　竖起拇指对他的工作表示满意，叶修最后说：“罗宾汉放在现代，也是法律的破坏者。有践踏秩序的能力，很容易让人自我意识膨胀，若因此自诩为英雄，那再没有比这更加卑鄙的正义了。”

　　凝视他变成深蓝色的瞳孔，张新杰若有所思：“你是在警告我？”

　　“不，”叶修关上柜门，笑了笑，“我是在警告我自己。”

　　

　　化妆完毕的叶修变成了“佩里尼德”，一名西班牙裔货车司机，受雇于一家医疗公司，每周三负责来监狱医院回收一次床单衣物还有用过的医疗器械。周泽楷等三人挤在塞满床单的后车厢里，前头隐约传来叶修和监狱大门的看守争吵：“有囚犯暴动也不能不让我离开，如果4点之前我回不去公司，老板一定炒我的鱿鱼！”

　　张新杰不知道这个佩里尼德是不是早被买通，倒是很佩服叶修学什么像什么的本事。他现在操着一口西班牙口音的英文，就连声线都和卡车司机被周泽楷打晕前哀求“别杀我，我老婆刚刚怀孕”时一模一样，说可以做个成功的诈骗犯，绝对不令人怀疑。

　　“伙计，我老婆刚刚怀孕，如果我丢掉了工作，谁来照顾即将出世的孩子！”叶修大叫大嚷，嘭地打开了后车门怒吼：“看，都是床单塑料，你们的囚犯在那边，我每个月跑四趟斯卡特，从不给谁惹麻烦，你也别该死地找我麻烦！放我走，不然我会丢下这辆见鬼的车，自己走回去！”

　　他的表演实在逼真，加上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有人逃狱，看守狱警请示之后，终于无奈地放行货车离开。

　　叶修骂骂咧咧坐回去，重新发动了货车。车辆驶出监狱大门时，伸出一只手像是告别似的挥了下。一千米外监狱主楼最顶层，一只手啪嗒放下百叶窗，斯卡特监狱的典狱长转过身，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谢天谢地他总算走了。”

　　监狱图书馆的老黑人站在他办公桌另一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这个怎么办？”

　　面对过去两个月来让自己寝食难安，日思夜想的证据，典狱长露出了既痛恨又轻松的表情：“通通烧掉，一张也别剩。”

　　“他说，送了您一件礼物。”老黑人提醒。

　　“哦？”典狱长伸手打开了文件夹，上面用火漆封的很好。不过即使不那么做，他也相信老黑人不敢背着自己偷偷打开。文件夹里第一张纸提及的名字就让他瞪大了眼：“‘多诺万毒杀案’贿赂陪审团的证据？韦德那家伙成名的案子？”一目十行地扫过资料，典狱长把它抽出来，然后找出火机点燃了文件夹里剩下的内容。

　　“他真是个魔鬼，对吗？”满足地审视这份可以让老对手万劫不覆的“礼物”，典狱长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我喜欢和魔鬼做交易。”

　　老黑人木讷地站着，没有回答。不过如果叫张新杰听见这一评价，一定会深有同感。全速沿着公路开了30分钟，大约离开监狱50公里后，他在车厢里感觉忽然减速拐弯，然后完全停下了。叶修打开后车门放他们出来，卡车停在一处树林边缘，周围是起伏的山林。他们跟着叶修爬过铺满落叶的坡地，来到有一块巨大石头的小山头顶。扯下石头外观惟妙惟肖的迷彩布卷起，叶修指了指直升机，“这才是我们的代步工具。”

　　张新杰和包子挤在后座，顶着周泽楷发动直升机的巨大声响，指着机舱标志问副驾上的叶修：“NBC（美国国家电视台）？”

　　“要还的。”叶修眨眨眼。

　　接下来的行程毫无逃狱的紧迫感，周泽楷开着直升机去了市内电视台的停机坪。叶修指挥大家换上摄制组行头，拿着不知怎么搞到的通行证轻松离开了大厦。2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坐在前往明尼苏达州的私人飞机上，自从了解叶修是如何在监狱进出自由以后，张新杰已经不想再问关于飞机所有人的问题。叶修了解太多的秘密，只要有所惧，有所欲，他可以把任何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最终，他们到达了坐落在明尼阿波利斯郊区的一座小湖旁的住宅，周围环境幽静，风景秀丽，一公里内没有第二户人家。就是初秋的傍晚气温太低了点，让来自中部的张新杰很不适应。

　　叶修打开房里的暖气，指指厨房：“包子，冰箱里的食物拿出来热一下，晚饭就靠你了。”

　　“交给我吧！老大！”包子表情兴奋像在旅游，一点也没有连续奔波的疲惫。倒是张新杰首先问了一下浴室的位置，叶修了他一个箱子，里面都是为他准备的衣物。吃完迟到的晚餐，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熟睡9个小时，第二天清晨洗漱完毕穿上熟悉的西装，张新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曾经的生活并未改变。

　　“早上好啊，通缉犯。”

　　——好吧，那是错觉。

　　客厅里某人万年不改的嘲讽脸把他拉回了现实，叶修正在电脑上看新闻，告诉张新杰一会儿带他去“工作”。周泽楷一早有事离开了，至于包子他会一并捎到市区，洪门会有人来接他，然后安排他偷渡到欧洲度假顺便避一阵风头。在劝说包子安心，老大不是要抛弃他的过程中，叶修还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四人新鲜出炉的通缉令。

　　偷天换日十分成功，安文逸代替张新杰出现在逃犯行列，和包子一排。让人瞠目的是叶修和周泽楷的照片，名字年龄等信息完全对不上也就罢了，照片和本人的差距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叶修变成了一个大饼脸吊梢眉咪缝眼的家伙，周泽楷则完全是一张高鼻深目的外国脸。

　　张新杰的震惊似乎让叶修很愉快，他笑眯眯地说：“我相信当初抓我们的警察、判刑的法官还有接收的狱警都可以保证，这百分百就是我和小周。至于监狱里的家伙，过个三天就认不出照片和本人的差了。”

　　不管怎么做到的，不需要躲躲藏藏是一件好事。顺利地在市区将包子交给洪门的人，叶修驱车前往坐落在密西西比河两岸的明尼苏达州立大学，一路找到数学系研究所某间实验室：“郑重地介绍一下，这是张新杰，FBI的金融顾问。这是罗辑，智商184的数学天才，你接下来的搭档。”

　　从怎么看也只有十六七岁，一脸腼腆跟自己握手的少年身上转过目光，张新杰谴责地看向叶修——这孩子根本未成年！

　　“想什么呢，哥是那么没人性奴役童工的人吗？”叶修鄙视，“罗辑是应用数学研究生，他导师的项目是为银行设计加密算法，很擅长计算机，正好配合你。”

　　罗辑在东方人里也算长得偏小，带了副有点呆的圆圆眼镜，向张新杰很认真地说：“我计算机技术没有Hanged Man那么好，但是也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Hanged Man？（倒吊男）”

　　“另一个黑客，作奸犯科的事情都由他负责。”叶修摆摆手不想多谈，把话题转向了重点：“怎么样？找到了吗？”

　　说到专业内容，罗辑稚气的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基本可以确定了。”

　　国际刑警把跨国洗钱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存放、掩藏和整合。第一步存放，就是把犯罪所得的收益——通常是大量现金——放进银行的金融系统内。

　　“我不知道帕克约维奇具体怎么操作，实际上国际刑警也还在追查中，所以我逆推来考虑。各种洗钱手段里，大宗现金走私是公认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如果帕克约维奇真的控制了一个俄语系黑帮帝国，只用一种洗钱方式绝对是愚蠢的，那么他一定不会放弃现金走私。俄罗斯海岸线很长，可以很容易地通过港口走私把大批现金混入远洋商船。不管是走济州进韩国，到澳门香港洗钱，还是走福冈在日本完成洗钱，都非常方便。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叶修拉动电脑上的世界地图，一个一个说：“维尔京群岛、开曼群岛、萨摩亚、百慕大……加勒比海和太平洋有的是离岸中心和避税天堂。”

　　“如果按照你的估计，这个系统每个月真有过亿美金在周转，那么在这些地方进行掩藏是最为稳定安全的。”张新杰点头。洗钱的第二步就是通过各色金融交易来掩饰非法收益，将之以各种面貌分散到各个地区和经手人，最终使之获得合法身份。在离岸中心注册空壳的皮包公司，以此存入赃款，然后由这些空壳公司进行交易，是大额洗钱通常会采取的流程。以上国家金融监管体系极为宽松，还有各种法律保护离岸资金，追查困难不说，一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

　　“总之，罗辑按照我的推断，加上一些别的因素，建立了一个数学模型，通过监控从俄罗斯出发、转口、最后到达加勒比海和太平洋的所有船只动向，包括离境人员分析，追踪了九个月，来找出帕克约维奇最有可能设为存放基地的地方。”叶修耸肩，“那些公式反正我看不懂，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回头问他。”

　　罗辑一听，立刻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起来，认真听了20分钟，叶修跑到外面躲着抽了两只烟以后，张新杰表示——“还是说结论吧。”

　　“在预设阀值之上的国家分别是安圭拉、开曼、维尔京，通过分析10年来的发展情况，我认为这12家银行比较可疑。”罗辑一点文档，列出了一排名字，“查看这些银行的官方网站，我还发现了一件事，其中又有7家，分别在9年前、4年前、1年前进行过安全升级，时间相隔不超过1年。”

　　叶修问：“为他们设计安全系统的是？”

　　“官网没说，我费了点周折，总算在某个员工作废的博客信息找到了。是一家注册在法国的系统安全公司，业内口碑很不错。”罗辑推了推眼镜，“我想办法黑进了他们公司对面咖啡馆的wifi，发现这家公司起码六成员工的姓名是俄语系。”

　　“不止给钱赚还帮忙升级，真是体贴的好人啊！”叶修转向张新杰：“你怎么看？”

　　“大开眼界。”张新杰的赞美真心实意，恐怕那位俄罗斯地下的财政部长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一条博客泄露了自己的秘密。——谁叫他的对手是不走寻常路的叶修呢？张新杰曾经和FBI合作过，知道追查洗钱是多么耗费人力物力时间的一件事。所以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可以通过逻辑严密的推论、长期的数字监控、甚至是分析官网信息，达到超越整个官僚系统效率的结果。

　　张新杰想了下，又说：“如果只是追查洗钱，那么你们的工作已经可以立项了。但你要的是反洗钱，所以我们必须监控这些银行的资金流出。”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罗辑苦恼地说，“他们的安全防护太厉害，我没办法监控但是完全不惊动对方。”

　　“加上Hanged Man呢？”叶修问。

　　罗辑继续摇头：“这已经和计算机技术没关系了。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从内部人员手上拿到权限。要么提升硬件，用超级计算机强行破解，让他们的系统根本来不及反应。”

　　“内还是外……”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叶修抬头：“就用超级计算机。”

　　罗辑毕竟是个少年，一听有超级计算机用，激动得声音都打颤了，“叶神，你有超级计算机？”

　　叶修无奈地看他：“这种军国利器，你觉得我能有吗？”

　　“那……”罗辑这才反应过来。不说所有超级计算机的防护也都是绝对超级，从没听说被黑客攻破过，也不说世界各国都将之作为最尖端科研重地进行保护。就说超级计算机的占地和用电量，就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

　　“现在是没有，很快就有了，”叶修伸了个懒腰，“哥认识一个很会打破不可能的男人。”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拉斯维加斯共度夜晚，让我们开始梦幻之旅，一起欣赏这场——奇迹魔法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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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尽力了还是没写到大眼出场，没办法。

接下来王叶start，欢迎继续收看《每个大小眼都危险》～ （喂